清兆尹

瓶邪only。文章主要存同名微博 inner

【瓶邪】二十三夜01-02(黑道瓶x学生邪,现实风,慢热)

我知道,我比残月更加饥饿,更加执着,使你要为我而哭。——题记




(01 引子)

我侧躺在床上,盯着对面墙壁上一个石英钟,秒针追逐着分针。窗外有滋滋的类似电流的声响,脑中一片混沌。

过了几分钟,时针划过数字四,我终于有些清醒过来,并意识到这个村庄正承受着一场暴烈的雷雨。

我早已习惯在这个点醒来。

从此刻到天亮,我将在一段时间的真空中独处。没什么事情等着我去处理,也没有任何朋友会来联系我。唯一能带给我实感的事,是点燃一根红河,过肺,看尼古丁染黄手指,末了把烟头在手臂上掐灭。

我对香烟的依赖,达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还记得第一次抽烟是在Z酒吧里,小张哥掏出一根递给我,意思是让我闭嘴,我抽了半根就饱了,放下烟,说我就再问几个问题。小张哥非说我问得他脑袋都大了,让我一根烟后再说话。

抽完一整条,我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

那只是一支水果烟,但我对烟味非常敏感。回想起来,那种敏感并非是抗拒,而是一种对有强烈吸引力的事物的天然警惕。所以在重新沾了烟后,我很快就上瘾了,如同搁浅的鲸,在短暂而甜蜜的濒死幻觉中假设一片海。

我应该早点学会抽烟的,在被家人送来雨村疗养之前,我就应该买一堆好烟,偷偷地带上。那样也不至于还要用私藏的拓片从路过的商贩手里换烟。

说起来,在我猛烈咳嗽时,小张哥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却有一个人走过来,轻轻抚摸我的后背,帮我顺气。要不是他——

等等!

那人是谁?

我突然感到一阵头痛,这时,门口传来短促的敲门声,我一惊,心说这么早,谁会来找我。

“谁啊?”

“是我啊小吴,你家里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认出那个声音是王大爷,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踩着拖鞋就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色雨披的人,脸上有着一团雾气,看不清楚。

“吴邪。”他开口道,有些疲惫。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雾气突然散去,他的面孔浮现出来,脸色似乎很差的样子。看到脸的那一刻,我几乎是立刻记起了他的名字,随即一种不可遏制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这人竟然是闷油瓶。

“小……小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没有说话,递给我一瓶酒,走进屋坐下,脱下雨披,屋里泛起一阵腥咸的气息。我有些不解,但看他的意思,好像是要和我喝酒。我找来两个杯子、一碟花生,刚给他满上酒,他突然道:“我今天来,是跟你道别的。”

我一愣,酒杯滑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响,我猛地抬头,刚想问他,他就站起来后退了一步,用一种很诡异的表情看我。我注意到他胸口的衬衫有濡湿的痕迹,我连忙去抓他,却抓了个空,紧接着,鲜血从他身上各个地方冒出来,流淌到地上。他整个人仿佛刚从血潭中爬出来一样。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开始迅速地后退,身边的场景也变成了海风虎啸的沙滩。巨大的海浪拍击着礁石,发出轰鸣声,像是千万个人在同时击鼓,闷油瓶站在不远处的一艘渔船里,船身随浪猛烈地摇摆,似乎随时会被吞噬。

他转头看我,嘴巴动了动,声音被风浪声淹没。但我几乎是立刻分辨出他说了句什么。

他说的是:“吴邪,再见。”

“不要!”

我冲他大喊。但闷油瓶没有再理会我,他转动船舵,下一秒,他连人带船,冲进了涌浪的背部,踪迹全无。

“张起灵!”

我翻身坐起,四周一片寂静,几只小虫子在撞夜灯,对面墙上,石英钟的夜光指针滴答走动着,时针还未走到“4”。我望向窗外,星光点点,并没有什么雨。

原来又是一个噩梦。

心中涌起一股焦躁,我伸手想从床头柜上拿烟,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我打了个激灵,地上传来莹莹的光亮,原来是手机被碰到了地上。我点了根烟,咬住,弯腰把手机捡起来,随手翻看着。

自从来到雨村后,社交软件一直很安静,三叔大概是交待过了,不让任何人来打扰我,而我发出去的消息,也几乎从未有过回音。最近收到的一条消息,还是半个月前,小花发来的一条:元宵节快乐。

唯一和我保持联络的,是我的心理医生,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颇有些岁月沉淀出的特有的气质。她会定期询问我的病情,并给予一些治疗建议。我和她的关系,并不像一般病患之间那样有种权利架构的意味,而更像保持着适当距离的老友,这让我感到舒适,也愿意向她倾诉。

她曾劝我不要吸烟,但也只是说说,没有反馈,就作罢了,似乎也没有向我的三叔提起过这件事。

但我对她是有所保留的,有些话,只能对某个人说,如果那个人不在了,就只能积压在心底,或者找一个类似树洞的地方倾倒,我选择了第二种方式。虽然是暂时性的纾解,但聊胜于无。此刻,我胡乱地组织着措辞,向那个不会再被登陆的账号,发出一条条消息。就像小时候不被父母理解时,会一个人在家里越哭越大声,假想这是一种能被看见而无需解释的表达。

一年半之前,我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我曾经以为,人生会像道单行线,我只要按照家里希望的那样,念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组建家庭,有自己的孩子,再用稳定的工资把自己的路线延续到孩子身上,就算是完成人生任务了。而且我明白,这一切看似寻常,却满载着上两代人的希冀,我并不想去打破它。

我的家庭,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外八行里有句老话,七十二行盗墓为王。我的祖上就是在长沙,做倒斗淘沙的营生。我们家讲究广结善缘,绝不轻易与人结仇,在这刀剑舔血的行当里,有敌人比没有朋友来得可怕得多。发展到爷爷那一代,已经成为长沙老九门中平三门之一,家道兴旺一时。但我的爷爷很信命数,他认为倒斗虽然能够发家,但终究是损害阴德的事情,干得太多会祸及子孙。所以从他那一辈开始,我们家开始把生意的重心,从盗墓转移到合法产业上来。

到了父亲这代,除了三叔与日本、东南亚有军火和古董上的生意往来外,其他孩子都有了正规的工作。我的父亲从小受到标准的中产阶级教育,动荡时代便考上了大学,并在校内结识了我的母亲,两人毕业后双双留校任教,父亲研究现当代文学,而母亲则研究日本文化。在家里,我时常听到他们讨论“川端康成”、“黑泽明”之类的话题。正是受他们的影响,我在本科毕业后,就申请了东京一所大学的电影专业,过上了还算充实的留学生活。

东京是个充满张力的地方。晴日里,站在都电荒川线上,在哐当哐当的机械声中,川流的人群与车辆是那么富有秩序之美,很难想象在这层光鲜下,掩藏着那么多欲望与悲鸣。这里是赫卡忒为人间织出的一张蛛网。

在我出生前不久,一场金融危机席卷了整个日本。无数巨头轰然倒地,跳楼的企业家与买房者不计其数。为了维续资金链,一部分企业开始向黑社会组织寻求帮助,后者则趁机攫取高利贷,双方在罪恶的泥潭中盘根交结,形成了一股足以影响政府的可怕势力。

由于三叔与日本黑帮有往来,我也听过其中的一些故事,但当时只道是人心可畏,从未料想有一天,自己会与其发生那么多纠葛。

那时的我还太年轻,不明白急流勇退与万劫不复之间,其实仅一步之遥,而我一辈子所能拥有的幸运,也并不会太多。

但一切就那样开始了。


(02)

和小花赶到十一号馆时,距离和导师约定的时间,还剩十几分钟。

我喘着气按了电梯按钮:“这路也太绕了。”

“你能不能把钥匙放好,每次出门都找不到。”小花抱怨道。

电梯开启,我们走进去,门正要关上,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桥豆麻袋”,一只手按住了电梯门,小花立刻去按开门键,一个身材肥硕的人顺势挤了进来。

电梯不大,这人一进来,空间便促狭起来,小花不习惯和陌生人离得太近,立刻退到角落里。

那胖子毫不在意,道谢后打量了我们一下,换用中文道:“是中国人吗?”

“啊,是的。”

“找青山?”

“对——你也是?”

胖子立刻高兴起来,拍拍我的肩膀道:“那咱们算是同门了,我也是青山的学生,现在在念第三学期。”

他说话带有浓郁的京腔,大气爽快。我点头道:“学长好,我叫吴邪。”我指了指小花:“他叫解雨臣,和我一样,也是第一学期。”

小花正在对着手机整理发型,闻言向胖子点了下头,胖子摆手道:“不用叫学长,叫我王胖子就行。吴邪——天真吴邪,小同学,你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啊。”

我挠挠头,这名字是爷爷给我取的,也许寄托了他的某种希望吧,但具体是怎样,我也不清楚了。胖子问道:“你们第一天见导师,准备好了没有?”

我愣住:“要准备什么?”

“就是你的研究计划呀,你总得告诉青山,你想研究什么,计划怎么研究。”

“哦,这个啊,我发邮件问过,她说慢慢来,第二学期再定也行。”

胖子笑道:“女人的话你丫也信,真是天真。”

我心说难道青山在诳我,她并不像邮件里看起来那么好说话,扭头问小花:“你准备了吗?”

小花放下手机,淡淡道:“当然了,不过我问过瞎子,有人到第四学期才定了方向,你也不用太着急。”

他口中的黑瞎子是青山门下的博士,两人似乎认识很久了。日本的博士不比别国,更接近一个名誉学位,很多人直到期满都没有办法拿到学位。东大的博士据说是有编号的,迄今还不超过两百人。

我对这个黑瞎子可以说是钦佩已久,不过小花这个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在安慰我。我摸了摸鼻子,这时电梯门开了。


隔壁电梯走出一个女生,套着很大的卫衣,短发齐耳,有些男孩子气,见了我们便唤道:“死胖子!”

“嘿哟,白昊天——你头发怎么又短了?”胖子一副和她很熟悉的样子。

“我乐意,你管我,”白昊天扫了眼我们,目光落在我身上,脸一红,“你是……吴邪?”

“你们认识?”胖子诧异道。

我也没有反应过来,白昊天却走过来,有些拘谨地对我道:“我去你们学校做过宣讲活动,当时我搬不动矿泉水箱,撒在地上,还是你帮我捡起来的。我还加了你的微信,你忘啦?”

我回忆了一下,确实想不起来,不过我平时见到需要帮助的人,确实会顺手帮一下。没有想到她居然一直记得。

我不太会应付女生的示好,一时愣住,还是小花在背后戳了我一下,我才笑道:“啊,记得,记得。没什么,那是我应该做的。”

“没想到你真的申请上了,真是太好了。那个,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

我点头道:“谢谢学姐。”

白昊天在前面带路的时候,小花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阿邪,你的桃花运不错,这个学姐好像看上你了。”

我白了他一眼:“我们才见几次面,不太可能吧。”

小花不言语,嘴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有点狐疑,心说虽然我的模样也还可以,但也没有帅到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步,真是不懂白昊天是怎么想的。

走到教室门口,白昊天抽出一张便签,飞快地写了一行字递给我:“这个,是我在日本的电话号码,有事可以联系我。”

话音刚落,胖子就笑了,白昊天作势要打他,胖子灵活地闪开。

白昊天一走,小花就把书包扔给我,坐下道:“我从来不会看错人,这姑娘性格不错,就是眼光不怎么样。”

我把书包丢回去:“你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帅哥吗,小爷我也很帅的好不好?”

我习惯了和小花打闹,但这一下子,没有控制好力度,小花一个闪身,那书包就砸向了他身后的一个欧美男生。

书包砸到他的背,又弹落到地上。那人明显被吓了一跳,骂了句娘,看向作为罪魁祸首的我,骂道:“混账!想打架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三两步就到我跟前,压下一片阴影,他揪起我的衣领:“你说,想怎么打?”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磕巴道。

他依旧很生气,抬起拳头就要动手,我心说完了,这下要挂彩见导师了,没想到有人先他一步出了手。

小花握住那人的手,轻轻地晃动了下,那人就被迫后退了两步,而小花却是稳稳地站着,丝毫未动。

那人显然没料到小花会有这样的身手,他站稳后,震惊地看了看小花,又看了看我。

“哥们,我们只是开个玩笑,误伤了你,希望你别放在心上。这样,下课后我请你吃饭。”小花笑道,那人仍伫立着,似乎还在生气。我赶紧把书包捡回来,跟他连声道歉。

那人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拿起自己的包,便走出了教室。看来并不是同门,我长舒了一口气,连忙推着小花和惊呆了的胖子坐下,刚刚落座,青山就走了进来。我心里隐隐有点担心,怎么说我们也是刚来,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那人是地头蛇,回头又找我们算账怎么办。但想到有小花撑腰,我又有了点底气。

青山讲完,院长又走上台发言,我正昏昏欲睡,感觉衣领被人扯了两下,转头一看,是坐在后面的胖子,他冲我挤眉弄眼,我凑过去,他便压低声音道:“天真,你们是不是在道上混的?”

“啊?”

“就是三口组之类的。”

“什么三口组,我还四口组呢。”

“得,跟胖爷我装傻呢,不承认就算了,”胖子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胖爷我这人实在,你那朋友的身手,一看就是练家子,出门在外靠兄弟,往后咱们还得互相关照。”

我心说你说话一套一套的,我看你才是在道上混的。我看向小花,以他的耳力,肯定也听到了,但并没有什么反应。

直觉告诉我这胖子并没有什么坏心眼,我猜他可能是看小花是个厉害的角色,就以为我也是,所以想进一步打好关系,也不知道他以后发现我除了脑子,什么都没有时,会不会特失望。

院长的英文口音极重,断断续续的,像在用一种陌生的语言念经。我索性和胖子聊起了天,他早已把东京逛遍了,就连新宿区哪些酒吧有意思,哪里的姑娘更正点,他都摸索得一清二楚,我哪里接触过这些东西,听得下巴都要掉了。青山后来说了些什么,我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临别的时候,胖子像大姑娘告别情郎一样,依依不舍地对我挥了挥手:“胖爷我就先走了,明天见。”

看胖子的身影已经窜出去老远,我用手肘捅了捅小花,道:“那胖子刚才的问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奇怪?”小花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奇怪的是你,头上一直插着朵花,老师看了你几次你难道不知道吗?心里没点数?知道的看出来你是被恶作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神经病。”

我一摸脑袋,果然取下一朵淡黄色的花,想起刚才胖子说到一半,突然说我头上有头皮屑,他给我拿掉了,我当时没在意,原来是跟我玩这一出呢!

我站起来就想追上胖子,说好的要抱小爷大腿,这么戏弄我算怎么回事?

小花不急不缓地跟在我后面,我走了几步,就停下来,小花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怎么?不追了?”

“追什么追啊——我又不知道他住哪里,明天再找他就是了。”想一想,也没什么,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我突然想到如果胖子还在身边,可能会捧腹大笑,又冒出很多趣话吧。说不上为什么,胖子给我的感觉很舒服,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


第二天是一限的课,我和小花赶到时,见胖子也在,就坐在了他的后座。

老师是个来自挪威的客座教授,头发稀疏,眼睛炯炯有神。他让我们挨个做自我介绍,方式却很独特,只讲名字,和自己最讨厌或喜欢的电影。

“大家好,我叫吴邪。我有很多喜欢的电影,很难选出一部最爱,我就说最近看印象最深的一部吧,年轻气盛。”老而不自知,是我所希望达到的一种状态。

“这部我也很喜欢,但只看一遍就够了,作为一个不剩太多时间的老头子,看太多容易伤感。”老师面带遗憾道,底下的同学发出善意的笑声。

接下来上台的人个子很高,穿一身修身夹克,带着副墨镜,咧着嘴不知在笑什么。他环视了教室一圈,郎声道:“大家好,我姓齐,你们可以叫我黑瞎子,或者叫我瞎子,怎么着都行。”

我碰了碰小花,问他这就是传说中的瞎子吗,他点了点头。我心说这和我想象中的学神形象不太一样啊。瞎子又嘿嘿一笑:“最喜欢的电影嘛,低俗小说。没有理由,我喜欢乌玛瑟曼。”

他说罢走下台,这时,我看到胖子伸出一只脚,放在了过道上。他可能是觉得黑瞎子戴着副墨镜,有些装逼,想恶作剧一番,但他的动作那么明显,只要对方不是真瞎,都能躲过去。

可我没想到,黑瞎子居然径直走过来,然后真的被他绊到了。

几乎在一瞬间,小花扔出了手中的圆珠笔,胖子立刻缩脚,笔头擦着他的脚腕过去。

而在同时,黑瞎子迅速站稳了身形,一点也不像要摔倒的样子。他丝毫没有生气,从容地推了推墨镜,笑道:“我视力不太好,戴墨镜看得清楚一点。”

我心说忽悠人呢,视力不好不是应该戴正常的眼镜吗,戴个墨镜算什么几把事。胖子点了点头,显然没有从错愕恢复过来:“哎,大爷,您走好。”说罢把笔捡起来递给小花。

黑瞎子只是笑,什么也没有说。

我侧头问小花:“你刚才为什么要出手帮他?”

黑瞎子身手了得,不像是会中胖子招数的人,而小花既然和瞎子很熟,不可能看不穿这一点,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就出手相助了。小花个性谨慎,绝不做多余的事情,难道这个黑瞎子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小花一手转笔,一手玩手机,并不理会我,但嘴角扬起,似乎心情还不错。他越不回答,我就越好奇,正要发问,却瞥到门口多出来一个人。

那人身着黑色连帽衫,清瘦白净,眉眼半隐在散落的刘海下。他扫了眼班牌,走进教室,径直朝最后一排的座位走去,期间别说是一句话了,就连个眼神也没给老师。刚落座就把帽子戴上,一副打瞌睡的样子。

不得不说,我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感觉冒失又没礼貌,而且看上去有一些阴沉,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今天我们来说说彩色电影,在1900年,法国的梅利埃斯和帕特于采用模板机械印制法逐幅画成彩色电影胶片……”

……

“接下来你们就自由组队吧,三到五个人一组,下星期上课之前,交给我就可以了。好,下课。”

我傻愣愣地目送老师出门,扭头问道:“刚才老师说了什么?”

小花没有回答我,而是瞥了眼刚才那个人的位置:“我还以为你在偷看哪个小姑娘呢。”

“我只是好奇——”我正说着,眼前窜出一只手,头顶有声音道:“刚才谢了。”我抬头,刚想问谢我什么,就看到小花站起身,对我旁边的黑瞎子说:“要还人情吗?可以帮我把论文写了。”

黑瞎子笑道:“小意思,别嫌弃我写得不如你好就行。我还可以拿到老师说的那个胶片,要不要一起?就当我给你的礼物。”

胖子一听,立刻凑上前去:“你有门路啊?见者有份,带带我,带带我。”

我闻言明白过来,推了胖子一下,道:“怎么哪儿都有你,小花就算要带,那也是带上我。”

胖子一把勾住我的脖子:“不要以为有阿花在,我就不敢收拾你。”

小花有些无奈:“四个人一起吧,都是一样的作业。”

“无所谓,”黑瞎子耸了耸肩,“这是我给你的礼物,你想怎么跟人分享都行。”

我忍不住又看了眼角落,刚才那个穿连帽衫的人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们约好在星期天出门找胶片。当天小花租了一辆车,开到约定的集合地点,却发现黑瞎子和胖子身边,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那人还是老样子,手插口袋,垂着眼,招呼也不打,见到车来了,就跟在黑瞎子后面上了车,默默地坐在后排。

去的路途很顺利,大家都是同龄人,很有共同话题。我惊喜地发现,黑瞎子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扮酷,性子很随和,开得起玩笑,虽然话不如胖子多,但自带一种冷幽默的气场。倒是另一个人,表里如一,闷油瓶一个。

从黑瞎子口中,我得知这个人叫张起灵。一开始,我试着和他说话,毕竟是同班同学,我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可是不论我说什么,他硬是一句话都没有搭理我。一路上只知道偏头看天,呼吸声也轻,几乎像是坐化了。后来我实在是懒得搭理他了,问了下黑瞎子,听说路程还远,就靠着窗睡了起来。

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我打开车门,看见他们全部下了车,在草地上铺了一块野餐布,显然是准备吃午饭了。

“你们也太不仗义了,有吃的也不叫上我。”我爬下车,对小花道。

“你还好意思说,就你呼噜打得震天响,怎么喊都醒不了,”小花从包里掏东西,一件接着一件,整齐摆放好,说道,“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我才不打呼噜,”我指了指胖子,“他的呼噜才是震天响。”

放眼望去,这里其实是一个相对平坦的斜坡,周围生长着各类阔叶树种,夹杂着矮小的柳杉,地上落有零星的浆果,空气比城里清新得多。

我四处转了一圈,回来时,看到闷油瓶独自倚在一棵树下,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吃完午饭后,我们即刻出发,赶到黑瞎子所说的地方,从一个老匠人手里买到了胶片,无非是些砍价的事情,不再赘述。总之,按照原计划,我们在天黑之前就能赶回新宿区。

回去的路上,胖子替换了小花的司机位置,黑瞎子在一旁指挥,我和另外两人挤在后座,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有点晕,胃里泛上来一股酸意。

“胖子,还有多久啊?”我问道。

“咱们都已经在这里转了几圈了,怎么又回来了,”胖子拍了下方向盘,怒道,“瞎子,你他娘的不会指挥就不要瞎指挥!”

我看向窗外,天色已暗,树影幢幢,显然还没有进城。瞎子皱着眉,用指头戳着信号圈一直在转的手机屏:“谷歌显示的没问题啊,怎么回事呢?怎么回事呢?”

胖子骂了句娘,把目光投向了小花,小花看向窗外:“我能告诉你怎么回到我们刚才休息的地方。”

众人陷入了沉默,这时,一直靠着窗睡觉的闷油瓶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看了看天,又推开车门,下车转了一圈,然后走到驾驶座的车门前,淡淡道:“我来开车。”

胖子从打开的车窗里探出头道:“小哥你行不行啊?一路上你都在睡觉,能认识路吗?还是说你以前来过这里啊?”

闷油瓶没有回答,打开车门,示意胖子下车。

评论(22)

热度(201)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