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兆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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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婴堂怪谈01

从长白山回来后,我就有在雨村买房的打算。

按理说,我们都是城市户口,没法在农村买房。我按照小花的建议,在闷油瓶名下开了个皮包公司,三个人打扮得人模狗样,揣上几包黄鹤楼就去见村委会了。村里欣然应允,还帮我们从镇上请来了房产中介。

虽然用这种方式买自住房有些怪怪的,但农村的房子无价无市,买到后也不太可能转手,反而有种安定感。就像门口趴着晒太阳的老狗,赶不走,也没人偷;别人看一眼就知道是谁家的。


那天我们看完几套房,和中介小程一起返回宾馆,沿湖散步时,见到湖边有一幢九十年代建筑风格的民房,半敞的院子里堆着杂物,似乎久无人住。

从这里瞻望,正前方有一片梯田,沿着陡峭的山坡层层分布,像是为登天而设的长梯。湖对面山脉起伏,云雾缭绕,壮美气魄一气呵成。

“真是块宝地啊。”我赞叹道,指向那屋子,问小程是否在售。

“在售的,价格也低,”小程支吾道,“但你有所不知,这里本来也是田地,地基很软,房子容易下陷,买来的话光是打地基就要多花一大笔钱了。”

我有些不甘心,走过去蹲下片刻,抬头道:“不对啊,我看了下,这地基没什么问题啊。”

“你,你看错了吧?”

胖子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外墙,勾住我的肩膀对他道:“我们家这位,可是建筑系的高材生,你甭拿这些糊弄我们。你就直说吧,这房子打算怎么卖。”

“对啊,只要不是违章建筑都好说,”我指向闷油瓶,“我们老板在这里肯定不止要买一块地,你爽快点,我们才能有故事嘛。”

小程的眉毛挤成八字,再三追问下,才叹气道:“不是我不想说,是怕说了你们也不信。其实——”他往旁边挪了两步,“这房子闹鬼。”


院里突然扑通一声,正压在句尾,我条件反射地惊了下,但多年培养的习惯让我面上未起一丝波澜,我迅速判断出,那应该是砖瓦落地的声音。

小程等了会儿,见我们都没有反应,摊开手:“看吧,我就说你们不会信。”

“信信信,”胖子不耐道,“等你往下讲呢,鬼怎么闹的?”

“真要听?那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啊,别说我吓你们啊。”他瞄我一眼,忽然压低声音,好像怕被屋里听到一样:“这里几年没住人了,之前住过几家人,好端端的,突然发了疯,见了路人就揪住,满口痴语,不像这个年代的话,搬出来没几天又好了。还有,晚上经过这里,能听到很多小孩子玩闹的声音。”

“可能就是村里的小孩子约着来玩吧。”我道。

“不是村里的小孩,“小程指向旁边的湖,”有人见过,那些小孩子都是从河里爬上来的。”

我一愣,问他是不是记错了,他撇撇嘴,道不止一人见过。

“可不敢讲白贼话。”他掏出烟盒,举过来问我们要不要,我抽出一根。

“吓人的还在后头,这房子地段好,一直有人来问,直到几年前出了桩大事。”他叹了口气,这才把更关键的信息说出来。


原来零九年时,村里来了对夫妇,携一儿一女,说是在福州的纺织生意做不下去了,索性变卖产业,来认祖归宗。有无良中介瞒下闹鬼的事,把这幢民房抬价卖给了他们。

谁知翻修后刚住进来,丈夫就失踪了,几天后才在下游找到,尸体像只随时会炸开的气球。妻子一听就疯了,当晚不知去向。巧合的是,他们的儿子在第二天同样死在了湖里,说是杵在岸上,突然就往湖里走,等别人发现时,只余半个脑袋在水上,浪头一打便消失了。

好好的一家人,只活下一个疯疯癫癫的大女儿。

那中介承受不住舆论压力,灰溜溜进城务工。不想未到半年,即传来在泉南高速撞上护栏,车毁人亡的消息。


“肯定是那家人去寻仇了,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中介用脚尖碾着烟头,看向我们:“还想买吗?”

我没接话,有些事情吊诡,只是因为观者在台下。但雨村好巫尚鬼,这么想也可以理解。我转头问胖子和闷油瓶的意见,胖子一副无惧牛鬼蛇神的态度,闷油瓶看着院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咱们有小哥在,有啥好怕的,”胖子道,“依山傍水的能聚气,更有利于解决事业和情感上的小烦恼。我觉得挺好。”

转悠了一天,疲惫把神经拉长,冲动涌上心头。我跨进门槛,转了一圈,发现有间房里叠着红绿相间的铺盖,床头放只水壶,没落积灰,像是在等人光顾。

“不是说很久没人住了吗,”我扭头问,“这间怎么回事?”

小程远远站着:“那间啊——前几周有人非要买,怎么说都不信,我就让他们先住进来试试。第二天就发消息来说不买这里的了,要到隔壁村看。”


我垂头走动,地砖上的青苔吸饱了余晖,铺展开来,犹如一张毯面。落脚轻软,心中便发痒。

“你们要是实在想买,也可以住几天试试,这里基本的日用品都有,要是不合适,咱们再换。”中介无奈道。

我还在犹豫,闷油瓶忽然道:“可以。”转身往面包车走,想拿随身行李,刚走几步,站住,转头瞅我,像在征求我的意见。我挠了挠头,答应了声,也跟上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们在长白山的谷底森林干了一炮,他从前几头牛都拉不回的轴劲就被捋顺了,遇事会等我,整个人舒展不少;叛逆期的孩子突然懂事了,家长反而不适应,像一记猛拳打在棉花上。


拂晓,我在似梦非梦中,隐约听到奇怪的声音,像有小孩在哭,又像在唱歌,睁开眼来,发现闷油瓶和胖子不见了,风夹在窗缝里呜咽。

“小哥?”我叫了声,无人应答,就掀开被子想下床,忽然,我脊背一僵。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侧耳听了会儿,那声音极细,辨不出位置。我心说会不会闷油瓶也听到了,所以出去看看,但没理由不叫醒我啊。

我安慰自己,这可能是个恶作剧,是人是鬼我都要捉出来看看。一只脚刚踏上拖鞋,突然,窗外亮起道窄竖的红光,晃了晃,接着一个瘦小的黑影伏上了窗子。

只看一眼,我就浑身炸毛。隔着磨砂窗,只能看到那东西顶着硕大的头部,比例之奇,绝对不是人类。而那诡异的歌声,就是从它口中传来的。

我跳将起来,立刻去包里摸大白狗腿,却摸了个空。短短几个弹指间,窗外燃起无数道烛光,屋内血红,像要烧起来,数不清的大头黑影陆续爬上来,停在那里,都在唱歌,曲调歌词均难辨,声音越来越响,层层扑来,在我耳边炸开。

整个房间都成了轰鸣的熔炉。

我痛苦地蹲下身,捂住耳朵,但没用,歌声就像蛇一样直往脑子里钻,缠缚住我,渐渐地,思维好像放缓了,身如声浪中的一片浮木。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不属于我的悲恸攫住了心脏,我张了张口,一段歌谣从喉头滚出。

我也跟着唱了起来。


鼻下的剧痛终止了这一切。我惊喘着睁眼,白炽灯射出刺目的光,闷油瓶站在床边,冷白凌厉的脸正俯向我。

见我醒了,他掐在我人中的手指才挪开。我捂住脸说不出话来,太痛了,脸骨都要被按穿了。

“天真,怎么回事,你他娘的梦见什么了?”隔壁床传来胖子的大嗓门,他正盘腿撕开豆干的包装。

“一言难尽……你们怎么都醒了?”我开口,像有砂纸在声带上磨。闷油瓶递来水和拆好的饼干。

“你以为我们想醒,”胖子比划道,“当时胖爷只差0.01公分就要摸到鸮尊了,突然听到有人在鬼嚎,我们一开灯,就看到你扭成麻花,嘴里不知道在唱什么,怪渗人的,推你也没反应,还好小哥下了狠手。”

暖意自胃里蔓延,我放下杯子,简要地说了梦里的事。

胖子咋舌:“这也太邪门儿了。你还记不记得那首歌怎么唱的?”

“忘了……对了,小哥,你听出什么没?”

闷油瓶想了想,说:“歌词听起来像闽南语。”

“不会吧,我连听都听不懂。”我诧异道,胖子让我再唱几句会的试试,我想了想,断续憋出“无奈今夜雨未停,啊今夜风这呢冷……”

“歌下留人!”胖子叫道,闷油瓶看了眼天色,起身关灯,让我们先睡。

这回他改钻进我的被窝,一把将我搂住,脸按入他的颈窝,熟悉的体热与呼吸像网迅速囚困住我。

很快,我就被一团黑雾载起,转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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