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兆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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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雨村日常之刘海风波

即使遍染风霜,但小三爷在我心中永远是当初那个步履不停的少年人

(这其实是篇五四青年节的贺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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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闷油瓶去院子里喂鸡的当口,我搁下筷子,对胖子做了一个朕有要事与爱卿商量的手势。

“干嘛?”胖子道。

“你有没有发现小哥最近有点古怪?”

胖子正在专心对付手里那根硕大的酱鸭腿,眼珠都没有转一下,声音含糊道:“没有啊,挺正常的啊。”

我道:“不对,一定有哪里有问题。”

“问题?”胖子道,“你是说小哥有问题?被人掉包了?要真是这样,那你也别和我打商量了,直接缴械投降吧。”

他显然是在拿我打趣,但我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间屋子一定有哪里不对劲,而且八成就在我的房间里。

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胖子并不如我那样留意闷油瓶的一举一动,这个习惯还是我从斗里带出来的。我非常了解闷油瓶的行动逻辑,如果他做的事情给人感觉很多余,那这件事情一定能帮助他达到某个目的。在斗里,留意和总结闷油瓶的行动,往往能有意料之外的发现。

所以,当我发现闷油瓶突然对房门后挂着的镜子产生兴趣时,危险雷达立刻滴滴响起。他有时会在门后停留一会儿,对着那片镜子照,好像能从里面盯出什么东西一样。

直觉告诉我,这镜子并不简单。

刚察觉到这件事时,从我的角度看去,闷油瓶在镜子里的眼神因为反光有些模糊。

我突然想起了几天前和胖子闲聊时,他所说的那个替身的故事。说是有个小老板总觉得自己的伙计和老婆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躲闪,一对上眼睛就低头。再三追问下,老婆拿出一封信,上面用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字迹写着:去远方办事,一个月后回来,勿念。字迹下是自己的署名。他怀疑这是个恶作剧,让老婆不要理会,但当他想叫躲在门后的孩子出来时,却怎么也想不起他们的名字,周围的一切也给他一种陌生感。

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跑去上厕所,在镜子里,他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他盯着镜子,渐渐浮现出笑容:“那就等你回来吧。”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身上发冷,不由对着闷油瓶发问:“我后背那颗痣在哪儿?”他转头看向我,眼神透出一丝不解,但还是道:“你背上没有痣。”

我缓了口气,觉得自己想多了。闷油瓶那种体质,千年粽王见到了都得绕道走,哪只鬼那么想不开要给他当替身啊。

但我还是不太放心,镜子这种东西阴邪起来非常的要命。中世纪的教会一度禁止使用镜子,认为魔鬼会从镜子的另一面探出头窥视你,类似的说法在东方也有。

闷油瓶曾经在西沙海底墓里给我讲过三叔照镜子的故事,他的叙述非常平缓,但能用尽量少的语言去还原当时的情形,通过他的话,我仿佛亲眼看见了三叔那副鬼气森森的女人作态。

熟悉的人突然变得陌生,能勾起人最深层的恐惧情绪,因为这是一种对自我存在的怀疑。

他的这段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有段时间见到镜子就会绕道,刻意不去看。

这一次我也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推测闷油瓶是不是能从这片镜子里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是和胖子在张家古楼里遇到的那样,这是个云外镜,能观察到其他地方的影像。

听了我的话,胖子有些兴奋:“你说这屋下面会不会有什么肥斗?当初买房时你犹犹豫豫,可是小哥拍的板,胖爷我还嫌弃这屋踩在南龙脉上,冲了咱们的运气,现在想想,有点儿深谋远虑的意思啊,小哥肯定是看出来吃你的软饭不靠谱。”

我一听势头就不对了,忙道:“打住打住,你觉得小哥是那种把钱放在心上的人吗?”

“他除了照镜子有没有做其他事?”胖子问道。

“没有。”

“仔细想想?小动作什么的?”

我回忆了一下,说:“偶尔撩一下头发算吗?”

胖子把鸭腿根部的筋用力咬下来,道:“昨天我和小哥去游泳,小哥也对着湖面看了半天。”

我心说小哥肯定没有那么无聊。我不由想起死水龙王,难道这件事还没结束,那条鱼还是跟来了?

但想想不太可能,胖子去游泳的地方是个内流湖,其实就是条十几米的狭长水道,因为东西两侧有湖峡水道相连,在定义上勉强归类为湖,岸边是贫瘠的粗骨土,龙王肯定没有跑过来特地忆苦思甜的觉悟。

胖子啃完鸭腿,擦了擦手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一开始也紧张,但看了看发现小哥并不是在看湖里的东西。”

“那他在看什么?”

“你又把自己绕进去了,”胖子道,“小哥的思路其实非常简单。你想一想这些东西本身有什么用?小哥一定是在看他自己。”

“他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你前几天给他换了个新发型吧,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见过小哥换发型吗?”胖子问我,我摇摇头,他继续道:“那就对了,他保持了一百年的刘海突然被剪反了,肯定需要个适应的过程。他对着镜子撩头发就是想把刘海掰扯回去。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舒适区,他的发型就是他的舒适区。”

上个星期,我的确和闷油瓶理了头发,老师傅不在,小学徒二话不说就把闷油瓶的刘海改了航道,他额头上有一个旋,这样一来刘海很容易就会挡住眼睛。

但我觉得这种说法非常的扯淡。

大部分人年龄越大,越不愿意接受改变。我最近就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自从被二叔架空,我就感觉生活失去了重心,闷油瓶是个例外,除他之外,无论是胖子让我出去干活跳广场舞,还是白昊天和刘丧他们在朋友圈里谈论的那些新鲜东西,我都提不起任何兴趣。我习惯于待在闷油瓶和胖子为我架构的舒适范围内,每天除了打游戏和翻阅过去的笔记,什么也不想去做。

而闷油瓶却是那少部分人。

这人有个最大的特性,就是专注,只沉溺在一两件重要或中意的事物中,像一尾游向深海的鱼,越深入,越自由,同时也越“年轻”。他能做到这样,我并不惊讶,像他和黑瞎子这些业界一流选手,一定经过严格的后天训练,好让自己摆脱舒适区,不断精进和突破。

像这样的人能对发型有执念?开什么玩笑?

想到这里,我立刻反驳了胖子的说法:“你不记得了吗,小哥和黑瞎子被困在喊泉的时候,刮过头发,看上去就像两个军训的大学生。”

“那不一样,小哥肯定是在心里排过序,斑秃和剃头,你怎么选?再说了,像小哥这么一个从来不丢面子的人,在乎一下自己的发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胖子忽然有些眉飞色舞:“我操,你说小哥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你每天和小哥睡一屋,就没察觉到什么八卦?”

“不、不可能吧,除了你和我,你见过有谁在他身边逗留过?”我磕巴道。

“反正总不会是胖爷我,”胖子摸了摸下巴,“这么着,咱们打个赌,要是你有办法把小哥的刘海弄坏,就算我输,反之就证明了我的话是对的。”

这他娘的有点刺激啊。

人在闲极无聊的时候总会想搞点事情,对答案的好奇,一下子就战胜了对于闷油瓶武力值的恐惧。

我心想闷油瓶反正也不会真的拿我怎么样,飞速盘算了下,道:“可以,不过你肯定也想知道,我觉得咱们得配合一下。”

闷油瓶回屋后,我们仨坐在一起看电视。我起身去倒茶,走回来时含住一口对胖子打了个眼色,他立刻开始侃笑话,我装作没有忍住,一下子对着闷油瓶喷了出来。

那一瞬间,我心里其实是兴奋的,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的刘海顺着额头垂挂下来的场面,没想到几乎是在同时,闷油瓶一个闪身,水尽数喷在了他原来待的地上。他往边上挪了个位置,我只好涨红脸装作被呛到,一边跑开去拿抹布。

下午,闷油瓶躺在院子里休息,老槐树的枝桠散开如同孔雀的尾羽,在他的身上投下斑驳颤动的阴影。他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我等了一会儿,看他似乎已经入睡了,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刚捏起一撮刘海准备动手,闷油瓶忽然睁眼,淡然的双眸正对上我的坏笑,我做贼心虚,手里一打滑,剪刀掉落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脚趾甲上。我忍住想惨叫的冲动,刚想把已经斟酌好的理由说出来,闷油瓶却起身把剪刀捡起来递给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仿佛听到头顶传来渐行渐远的乌鸦叫。 

一瘸一拐地走进屋里,胖子问怎么回事,我把经过讲给他听,他听罢幸灾乐祸道:“我说的没错吧。”

“想要偷袭小哥太难了,”我道,“要不这样,咱们给小哥递烟,趁着点烟的时候燎一下他的刘海,离那么近他不一定能躲得开。”

胖子投过来一个宛如看智障的眼神:“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肥了。”

我想了想确实有些不妥,胖子看着我,忽然叹了口气,从皮夹克口袋里窸窸窣窣摸出两根烟,把一根递给我道:“其实吧,胖爷我并不想知道小哥对刘海的见解。我提出这个赌约是想给你找点事情做。”他的神态难得地有些严肃:“天真,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太消极了?你掰指头算算,你有多少天没有出过门了?”

我愣了下:“额,大概有,五六天?”

胖子竖起手:“一个星期,你天天窝在家里,一躺就是大半天,这样下去骨头都要酥了,你至少得给自己找点生活的乐子耍耍,比如写点东西,跳跳广场舞,什么都行,别一个大好青年到时候得了更年期综合征。”

“这也没什么吧,”我语带不服,“你不是说连小哥都有自己的舒适区。泡泡脚、睡睡觉,我觉得挺好的。”

“问题不在这里,”胖子摆摆手,让我不要急着反驳,“这些都只是手段,你得想想你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你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来解局,但结果未必是你自己想要的,一旦被架空,你所谓的主动权就丧失了。你丫现在就是标准的失去希望的状态。”

我陷入了一段沉默。当生活的真面目被揭开时,人的第一反应常常是进行回击,进而麻痹自我。我得承认胖子戳到了我的痛处。

有句话我印象很深,是说所有瘾品的本质,都是让上瘾者忘记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同时也忘记这个世界对他的抛弃。这句话咬疼了我的根茎,我把它记录在了笔记里。

除了缩在房间里瞎折腾,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如果放在几年前,看到将来的自己这副样子,我一定要骂一句闲出鸟了吧。那时我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怎么布出精妙的棋局搞垮汪家人,以及想象把闷油瓶接出来后要过怎样一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对失败的恐惧和对自由的渴望,使我不敢有半日的松懈。

但我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固然给了我很大压力,也为我制定了这些年里每一天的人生内容。不知不觉,我已经忘记了在一切发生之前自己的模样。我不敢去细想,一个不再拥有“小三爷”身份的我,一个身体虚弱到只能给闷油瓶和胖子增添负担的我,到底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所以,当我泡脚时,心中满是对过往岁月的缅怀与抱憾,当我把游戏一次次打通关时,空虚却反复将我吞噬。

对于新的生活,我其实是胆怯的。

我吐出一个烟圈,烟头也和我一样提不起劲来,闪烁着晦暗的光。和胖子沉默地对坐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起语言表达自己的困惑,我觉得他也没法帮我解答,这就是个无底洞。片刻后,胖子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也别想太多,这事儿说白了就像个中年危机,人人都得经历。改天胖爷带你去跳跳广场舞,找点新鲜事做做,你就会发现生活没你想得那么难。”

我叹气,心说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不过听听胖子那套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人生哲学也没坏处。

我没想到当天晚上我就收到一个惊喜。

不,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吓吧。

我刚从卫生间里出来,叼着牙刷,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身穿一件宽大的黑色卫衣,胸前印有Supreyou的白字,刘海从额头的正中间分开,弯成两个向内的C字型。

我呆呆地看了几秒,直接把含着的牙膏水咽了下去。

我操,这位爱豆您是?

闷油瓶淡淡地看向我,仿佛担心我发现不了似的,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刘海:“看。”

我哭笑不得,心说怎么着还要我表扬吗,刚走到闷油瓶身边,就被他一把拉住坐下来。

我看见他的样子没法不发笑,很明显,做造型的人手艺实在不怎么样,这个刘海吹得一边很低,一边发根高高地蓬起,配上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很有一种从严肃中生出的滑稽感。

“你的刘海怎么回事?”我憋笑道。

他静静地看着我,好像在思考要怎么回答,接着他把我的手交叠在一起握住。

我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意识他是想和我认真说点什么。

“怎么了?”我问道。

他道:“下午你们打的赌,我知道了。”

我愣了一下,立刻感到非常的尴尬。这其实是个很幼稚的赌,被当事人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幼稚效果加倍。但转念一想,我什么丑态闷油瓶没见过啊。

不过我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困惑,闷油瓶难得地继续主动开口道:“瘾品的作用不一定是遗忘。你有没有想过,上瘾者也许只是选择了另一个世界,真相是他并没有被所处的世界抛弃。”

“你偷看我的笔记!”我怒道。

“你忘记合上了。”他淡淡道,我想起前几天写下这行字,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了,我躺在床上好好地盖着被子。

好像把每日的份额用完了一样,说来这句话,闷油瓶就沉默了,但手还是牵着我不放。院子里传来胖子的骂声,还有小满哥偶尔几声冷淡的吠叫。他最近在训练小满哥找明器,说总会派得上用场,但最后往往还是得自己把埋下去的东西挖出来。

我看着闷油瓶,他那两坨刘海还是别扭地蜷曲着,像一段留白的引号。但渐渐地,我好像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了,同时一股巨大的暖意涌上心头。

闷油瓶对发型有没有执念,我仍旧不确定,大概是有的,但这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至少他用行动告诉了我,为了排解我的忧虑,为了使我从自我怀疑的桎梏中解脱出来,他可以立刻做出相应的改变,即使这个改变在外人看来有些幼稚,甚至是可笑。但在我眼中,却因为真挚而显出十二分的可爱。

我忽然有些想明白了一件事。

从小二叔教育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但我到如今这个岁数,好像什么都没做到,反而越活越回去了。看着朋友圈里的同龄人在晒房晒车晒孩子,分享一些“不要当油腻中年男”的文章,一种来自世俗眼光的凝视深深攫住了我。但假设人生可以重来,我没有跟着三叔下斗,也没有一路追随着闷油瓶的步伐,我就可以活得更好了吗?

不是的,没有哪种人生顺序是适用于每个人的,也没有人能确保手里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好或搞砸。到头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无法成为我存活的根基,命运对我而言依旧是飘忽不定的。但泡脚也好,跳舞也罢,起码我不该再逃避,而要去真正地生活,在变化来临之时不至于慌了阵脚。

我凝视着眼前人,有粗粝的温度从他的手掌中缓慢渡来,我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反手回握住他。

至少现在,我能做到两点,做喜欢的事,还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莫要辜负。


2018年5月4日

于老槐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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